1. 第一章.鸩酒(1/2)

红缨如火,兵甲林立,羽林军执戟围了镇国公主府邸整整三层。

公主自山寺回来后,一直闭门不出,她越是安静,就越是让马车上的少年天子李隆基焦灼。明黄色的龙袍上,五爪金龙的绣纹贴在心口,明明大局已定,明明他才是这场皇权争斗下的最终赢家,记忆中的那句毒誓却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——

我李隆基对天发誓,他日若起杀心,残杀姑姑,便让我江山倾颓,众叛亲离!

“陛下。”内侍凑近马车,恭敬地轻唤一声,将陷入回忆的李隆基唤回了现实。

李隆基扶了一下皇冠,沉声问道:“鸩酒准备好了?”

内侍低头,“是。”

李隆基深吸一口气,掀帘踏出马车,明亮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,他觉得有些刺眼,正如府邸匾额上的“镇国公主”四个大字,一样让他刺眼。

少年君临天下,何须女子镇国?

“拆了。”李隆基指了一下匾额。

“诺!”几名羽林军领命快步冲到了府门前,几下便把匾额扯下,砸断在了石槛上。

木碎的声音传入李隆基耳中,竟是别样的爽利。

他负手而立,嘴角终是多了一抹笑意。

“随朕进去,送姑姑一程。”

“诺。”

内侍从宫娥手中接过鸩酒,随着天子踏入了镇国公主府的大门。

穿过庭院,一路走向内堂,奢华的景致一一映入眼帘,李隆基的眸光却比方才明亮了不少。

如此穷奢极欲,还不知足,他与她走到今日这一步,绝对不是他的错。

内侍递了个眼色给紧随的羽林军统领,这偌大的镇国公主府,沿途空荡荡地不见一人,当心有诈。

羽林军统领心领神会,抬手一挥,示意将士分成左右两路先行开路,以免公主设局玉石俱焚,伤了陛下。

内堂的大门敞开,隔着朦胧的山水屏风,隐约可见公主提笔书写的身影。

李隆基一步踏入内堂,龙靴踩上了一张诗笺。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,只匆匆地扫了一脸,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铁青。

“叶下洞庭初,思君万里馀。”

他狠狠地踩上了这张诗笺,足尖用力,诗笺很快便在龙靴下碎裂开来。

“怕了?”屏风之后,公主徐徐开口,声音寒凉,听不出半点情绪。

李隆基怒然抬眼,“你要举国搜集她的诗文,我准你!你要厚葬她,我也依你!姑姑,这三年来,但凡你想要的,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!你我本可以相安无事……”

“你能把她还给我么?”公主猝然打断了他的话,语气难得地带着一丝轻颤。

李隆基沉默不语,呼吸比方才沉了许多。

“露浓香被冷,月落锦屏虚。”公主垂头看着方才写下的这两句话,眼底悄无声息地涌起了一抹泪光。

“她弄权多年,身后的势力庞杂,我也有我的难处……”时隔三年,他终是愿意直面当年的那件事。

公主只是淡淡地冷嗤一声。

李隆基暗暗握拳,指节在袖底咯咯作响。

“欲奏江南曲,贪封蓟北书。”公主提笔沾了沾墨,一边写,一遍念。

“住口!”李隆基厉声大喝。

公主充耳不闻,继续温声念道:“书中无別意,惟怅久离居……”

屏风突然倒下,李隆基拔了羽林统领的佩剑抵在了公主喉前,“朕让你住口——!”

公主却笑了,终是搁下了笔。

她缓缓抬眼,眸光如死水般黯淡。今日公主并没有梳髻,鬓边的青丝长长地垂在肩上,如同她整个人一样,毫无生气。

剑锋嵌入血肉,血珠自剑锋处沁出。

李隆基慌忙撤剑,背过身去,“姑姑,你何必如此逼我?!”

“呵。”公主长身而起,哪怕已知今日是穷途末路,心底却从未有过一个“怕”字。雪白的长袍迆在身后,她漠然看向了端着鸩酒的内侍——虽说眼角已有岁月的痕迹,皇家与生俱来的贵气却丝毫未减。

内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,把头垂下。

“斟酒。”公主长袖微扬,声音响亮。

内侍愣了愣,并没有立即斟酒。

李隆基深吸一口气,沉声道:“如姑姑所愿,斟酒。”

“诺。”内侍提壶斟酒,手腕微颤,洒了几滴出来落在盘底,很快就毒蚀出了几个小洞。

内侍心惊胆战地走近公主,奉上鸩酒,话却哽在了喉间。

公主拿起酒盏,淡漠地看向了李隆基,“她曾许愿,愿我福履绥之,太平长安。”

“姑姑本来可以的。”李隆基别过脸去,不敢看她。

“三郎,别再自欺欺人了,你杀她,为的也是今日吧?”公主的话好似一把利刃,瞬间洞穿了李隆基的心房。

明明是八月,此时的气氛却变得寒凉之极。

公主望向几案上铺着的信笺,脸上终于有了温和的笑意,只听她喃声轻唤:“婉儿……”一声久违的轻唤,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往昔的点点滴滴。

三年岁月,消磨不了她与她的那些过往。

她终是读懂了《彩书怨》,却再也寻不回那个写诗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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